请扫描二维码来关注我们的微信公众号

或者在微信中搜索我们的公众号名称:

特拉维斯·杰普逊:幽灵世界

 

原文为英文,经过贾芷涵翻译成中文

 

2020年初,当关于疫情的报导和封城的消息开始在伦敦散播之时,袁中天还在为他们的单频影像《武汉朋克》进行最后的润色。结合动画、无人机影像和档案素材,伴随旁白叙述着城市的污染和独特噪音,他们的故乡武汉显得格外亲切——这过多的声音和污垢的混杂呈现着上世纪90年代在武汉一个充满活力和反抗精神的朋克群体。1996年,武汉有了第一个朋克乐队“生命之饼”。不久后,一系列类似受到朋克、硬核和SKA音乐影响的乐队也相继成立,像是“死逗乐”、“同志乐队”,还有张海。对袁中天来说,武汉的朋克文化不仅仅是边缘群体发声的一次偶然出口;就像旁白说的,它“是城市中最具有创造性和破坏性的力量”, 甚至要比1998年那场席卷武汉的洪水更汹涌,更有人可能会觉得,比20年后折磨着这座城市的疫情来得还要凶猛。

对于旅居海外多年的袁中天来说,《武汉朋克》是给故乡的一封诗性情书——但与其他中国的大都市一样,武汉在不断地翻新。虽是故乡,如今或许只能称之为一个曾经熟悉的地方了。在这个意义上,《武汉朋克》成为他们寄托乡愁的信物。与之相呼应的是贯穿全片的主线,旁白寻找着“死逗乐”乐队的佚名主唱,他曾是武汉朋克圈的风云人物,如今却下落不明。旁白讲到自己年轻的时候对主唱的崇拜,虽然和偶像做过一次采访但没有机会深入了解。失去的童年偶像就好像艺术家丢失的故乡——一个他们永远回不去的地方,即便回到故乡,也不相识了。

 

袁中天,《武汉朋克》,2020,12‘1“,受Film & Video Umbrella委托

 

正如赫拉克利特( Heraclitus )所说,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托马斯·沃尔夫( Thomas Wolfe )逝世后才得以发表的小说书名中将这句话重述为“你不能再回家”。有人将这两句短语合并起来理解,提出世界是由波动性定义的:我们抓住某件事物的那一瞬间,也正是它从我们手中逃脱的时候。虽说如此,它的鬼魂不曾离我们而去,仍旧释放着渴望。在作品《亲近,更近》(2020-21)中,袁中天与他们的母亲艺术家王清丽讨论她在 1994 年创作的一系列云南泸沽湖写生画。这段对话没有声音,只在屏幕上以文字的形式出现。在与闪烁的彩色数字拼贴背景的交互下,形成了海市蜃楼般的梦幻风景。这是一段碎片化的、闪烁其词的交流——每当绘画的话题被提起时,王清丽都极力避免讨论,取而代之的是对现实本质的一系列深刻而充满激情的反思:

“如今很难分辨出谁在演戏,而谁又不是”
“是的,我们以同情换取钱财,用真诚交换权力”

最后,我们被敦促要“超越湖泊,超越垂死的事物”,本质上让我们更接近这个幽灵世界不断试图掩盖的真相。

 

袁中天,《亲近,更近》,2020-2021,10’,影像装置现场

 

通过结合视觉拼贴和叙事,袁中天创作出一种包含声音、故事以及图像的独特诗学。在作品《1815》(2019-2020)中,我们看到艺术家进入了一个更为抽象的范畴,在一个浓缩的跨度中呈现出完全不相关的元素的不同闪光(他们的影像作品时长通常在十分钟左右),并逐渐开始凝聚,最终结合成为一个完美的整体。这个碎片化的人类学叙事的主线,是印尼坦博拉火山于1815年的爆发(与作品标题相同),它是人类历史上最猛烈的火山爆发。袁中天将这一灾难性的地质事件间接地与许多同期发生的历史事件联系起来——玛丽·雪莱在日内瓦湖地区的游历并在那里写出《科学怪人》;殖民者的到来使云南南部原住民皈依基督教;更令人惊讶的是罗斯玛丽·布朗的画外音,这位二十世纪的音乐灵媒声称贝多芬等已故的作曲家的灵魂通过她创作了新的音乐。在这里,壮观的景象似乎与地球上的地理和人类历史——连同它特有的苦难——融合到某个我们尚未确定的遥远未来。或许,《1815》最终探讨的是信仰的本质,以及它是如何在希望落空的时候一再支撑着我们。

 

袁中天,《1815》,2019-2020,8’35″, 影像装置现场

 

袁中天,《1815》,2019-2020,研究图纸

 

在其他的作品里,袁中天通过美国前总统在墨西哥边境修建隔离墙的计划,深入探究了特朗普主义的虚幻本质(影像和行为作品《边境怪谈》,2018-19 )、当代雅典的城市建设(《物件城市》,2016-17),以及建筑史(《二元对立》,2014)。虽说有时作品梦幻般的呈现让人联想到超现实空想主义——尽管这些景像看起来并不像是个乌托邦——从根本上来说这些作品质疑了空间叙事的窠臼,暗示并煽动着当代的神话故事。

 

袁中天,《边境怪谈》,2018-2019,10’40″, 影像和行为,影像截图

 

袁中天,《鬼塔》,2017-2018,8‘25″,影像截图

 

袁中天,《物件城市》,2016-2017,建筑拼贴图

 

袁中天,《二元对立》,2014,拼贴、文字

 

艺术家先前作为建筑师受到的训练与实践,为其对声音和图像的使用以及同等重要的虚构叙事的探索奠定了基础。袁中天是新一波文学艺术家浪潮中的一员,他们运用着传统上属于小说作家与诗人的叙事和诗意手法——讽刺的是,这也正是我们的时代精神所要求的。而在当下的社会中,许多媒体和政治景观都是用谎言、幻想和公然的不实杜撰出来的。从这个角度来看,袁中天的作品不是逃避主义:它反映了一个如此惊人、直接、清晰且与其他媒介图像完全不同的现实。

 

A A A A
作者:特拉维斯·杰普逊是一名写作者,著作包括《牺牲者》、《门边的狼》、《全部坠落》、《再见平壤》和《当我看电视时写下的诗》。他发起了对象写作(object-oriented writing),一种形而上学的写作形式,着重于物体内在的生命力。 杰普逊的首个主要对象写作《16个雕塑》由出版工作室以书本的版式出版,它在惠特尼双年展中被用作为一个音频装置,之后成为了2014年夏季于伦敦的威尔金森画廊举办的个展的主题。他于2013年获得Creative Capital /沃霍尔基金会艺术作家奖。 他的书法和文字作品长期被伦敦威尔金森画廊、柏林流放画廊和维尔纽斯的鲁珀特画廊作为个展的主题。 杰普逊现居上海,担任上海交通大学文化创意产业学院助理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