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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技,一部意识形态小说

我今天的讲述首先要追溯到1980年的12月31日。在即将迎来下一个新年的前夜,著名的媒介理论学家马歇尔·麦克卢汉在家中去世。他为世人所留下的不仅仅是那些耳熟能详的著作,例如:《理解媒介》、《机械新娘》以及那些曾经在上世纪60年代被人们认为是天书,但是在今天却浅显如常识的“地球村”、“信息高速公路”等概念,纵观麦克卢汉的一生,其学术生涯是饱受争议的;有人认为他是继牛顿、达尔文、爱因斯坦之后最伟大的理论学家,也有人讥讽他为波普思想的大祭司,或是鼓吹流行文化的江湖术士。而在今天,当我们越来越多地去讨论技术和科学,与此同时,也有着更多的麦克卢汉的书籍被重新翻译,他的访谈和他的手稿被整理出版。人们也更希望重新回到麦克卢汉这个节点,去理解他对于技术的见解以及他所秉持的技术伦理,以及那个曾经被誉为“媒介先知“的麦克卢汉是否还为我们留下了一些今天尚未到来的预言。基于这个前提,成立于瑞士的艺术小组——激进文献RadiKarl ArchiWe,就是你们现在在屏幕中所看到的这个名字,经过麦克卢汉基金会的允许,在近期去往其故居去对他生前的遗物进行了一系列的拍摄和研究。 

在你们现在看到的这幅背景图中,是拍摄于上世纪中叶的麦克卢汉工作室的一张照片。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到有书籍、报纸以及一个当时已经逐渐普及的电视机;但是有趣的是这个电视机并没有像大多数家庭一样放在了客厅中央的位置。麦克卢汉把它放在了地上,与书籍与杂志一道只是作为其媒介研究的材料本身。而且一个蹊跷的事情是,激进文献小组在研究麦克卢汉遗物的同时,他们发现很多物品是生产于1980年之后,也就是说在麦克卢汉去世以后,依旧有人在持续地添加他的物品,去补充麦克卢汉的思想。目前人们猜测这个人很有可能是,1988年,在麦克卢汉去世以后跟他共同署名出版那本《媒介定律:新科学》的,他的儿子艾瑞克·麦克卢汉。

 

激进文献发现第一张图像是一张来自于中世纪的土耳其铜板画,上面表现了当时的人对身体概念的理解,背后留有麦克卢汉的一行小字:“科学,起源于人类对身体理解并为之阐述的欲望。”我们可以对此做一个朴素的延展,起初科学技术的诞生是为了人类更好地理解自己,同时也帮助人体去延伸一部分的功能,通过这张图我们就理解了麦克卢汉在《理解媒介》那本书里面为什么有一个引标题叫做“论人的延伸”,以及麦克卢汉所发明的“技术紧身衣”的观念。也就是说,今天我们所使用的话筒、耳机或者是任何的科技,其实都作为了我们感知器官的延伸,甚至可以说是人体的无数新的器官。其实在这个视角之下,我们倒推过来思考;如果我们今天去讨论科技,讨论科技的革新与改造,其实也是在讨论我们对广义上的身体的改造甚至是对身体的篡改。 

第二张文献是一张出版于1963年的苏联宇航邮票,它描述的是一位宇航员整个生活的演变。但是,与通常我们所看到的苏联航空邮票所不同的是,它并没有着力于表现宇航员在太空中那种具有未来感的画面,反而是把“科技行为”降落为一种跟结婚,跟工作同样重要的一种日常行为。也就是说,最终科学与科技被认定为是一种人类无差别的一种社会活动。而最终手持头盔的宇航员与他的妻子与他的儿子共同指向了一个朝向某种社会构建的这样一个意志。

而同样的,这种带有科技表征的意识形态目光也存在于这张出版于1949年的邮票之中。这张邮票的出版是为了纪念万国邮政联盟成立75周年,法国邮政出版了这张在世界范围内发行的邮票。它描绘了一个在当时很流行的主题——现代性。在我们看到的这“五种人”里面有着今天我们讨论的全球南方概念下的非洲、东南亚以及南美洲等等,而缺席的白人演化成为一座飞机。这架飞机凌驾于其他所有它所表现的原住民文化之上,作为一种先进形态的象征。而讽刺的是,这架飞机叫做诺德希克之星,在二战时期是被用来作为轰炸机,在战争结束后演变成了一架高速的民航客机,它血腥的历史也被遗忘的恰如其分。 

这种科技与原住民文化的共构,其实也存在于之后的一系列联合国出版的邮票当中。我们可以看到现代士兵与本土农耕文化与手工劳作的共构,一座砖瓦房的背后是飞在天空的带有科幻色彩的登月车。比如说这张邮票里面地球转化为了一个传送门,然后这种飞机从传送门中出现。但是与它共构的是原住民朴实的笑容与拿着铁锹的这种极为原始的劳作方式。所以,以这种视角所看的科技其实并非是“技术”本身,而是科技所指涉和代表了某种文明或者是“文明的阶级”。同时这个系列的最后一张就描述了越南的传统劳作,但是在大背景上有非常先进的登月设备,然后有一张脸比较戏剧性地贴合在了航天卫星上。 

提到越南,激进文献在麦克卢汉的书房还找到这样一张1975年越南战争时期拍摄的一张照片。由于当时实时传输或者是卫星技术的演进,与电视机在人们家庭中的普及,越南战争成为了人类历史上首个昼夜不停地进行直播的战争。也就是说未经历战争的观众可以在家直接看到战争的现场,这塑造了一个人与战争的崭新距离,这个距离把人与前线拉得特别的近。但当时美军在第一次进行这种战争直播的时候并没有特别多的经验,基本是对直播的内容不加修理地一股脑呈献给观众。所以说越战到了中后期引发了巨大的质疑,同时引发了美国内部严重的反战情绪。有人曾经猜测,如果说美军在越战时期不进行战争的直播,他们很有可能会赢得这场战争。但是这种实况战争模式在之后被迅速规训,官方会利用剪辑、利用对拍摄对象的选择,然后再呈现给观众。依旧是战争,却不会引起人们的反感。所以之前我们说战争直播拉近了观众与战争的距离,但是现在的战争直播反而是把人和战争的距离拉到了无限远,甚至比他们没有看到战场时还遥远。因为此时的战争,此时对于那些观看“后——战争直播”的观众来说,血肉只一个TV SHOW,是平庸生活的一个调剂,就像这个场景所描述的一样。有一个人在读完报纸以后,然后去观看一段战争的残酷直播,等于说这些战争里面的身体和血液都已然被电视机与拍摄剪辑的技巧所物化。

在麦克卢汉的书架上,他们还发现了一本出版于法国的科技爱好者杂志《La TSF Pour Tous》,现在看它的封面是一个平淡无奇的产品介绍,在当时是为了让大家了解新的机械发明,例如发电机或者是收音机等等。但是纵观这本杂志的历史,你会发现在1925年创刊初期的时候,这本杂志的封面是一个漫画。而且我们刚才看到的封面主体收音机,其实在这个漫画中只是作为一个配角。而真正的母题是科技如何去滋润,去丰富人的日常生活。然后再逐渐的演进中,《La TSF Pour Tous》杂志来到了刚才的那个排版。但是我们依旧可以看到 人的存在,或者是它的发明者,或者是到可能右侧的它的一个操纵者,总之,我们依旧可以看到人的身影。

 

直到后期,这本杂志完全去掉了人的痕迹,这个“人消失”的过程会让我会觉得此时的物品变得非常的灵异,它们一步一步的从之前的家庭配角,逐渐演变成了一个中心,然后再逐渐变成了一个完全的主体。然后同样在他们发现这张照片中,我们也可以到一丁点人的痕迹。但是这个时候的人其实并不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生命个体,而只是作为一个参照,一粒沙子。 

我们可以看到照片的左下角有一个非常小的人,它折射出来的是机器的先进与庞大。就像这张麦克卢汉所收藏的,中国研究杂交水稻时期的工作的图样,在广袤的田野上只零散的有几个人在喷农药。这张照片中虽然有劳作者,但是他们存在的目的并不是突出劳作者的辛劳,而是去突出现代化的农业管理可以让一个人照顾到很大范围的农作物,其实恰恰是极端非人化的一个照片。

最后一张照片,也是激进文献在麦克卢汉住所里找到的最近期的一张。这张拍摄于2018年的照片呈现了一个被脱掉的宇航服,慵懒地坐靠在沙发上。跟刚才所说的科技的泛灵化一样, 不知道由谁在画册照片的底下写了一行小字,说;“这件宇航服是如此的精致,如此的完美。他瘫坐沙发上,就好像一个真正的生命。而宇航服的先进是如此的卓越,它大可以完全不需要穿戴他的宇航员就自行飞上太空,或者说,宇航员是谁?是否是人类?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因为他知道,他才是支撑生命本身的生命主导。” 

其实今天讲述的麦克卢汉的收藏跟科技有关,又跟科技无关。但是这些收藏影射出了科技在其内核之外的其他的面向。而此时此刻,当我们都热衷于去探讨科技,或者是朝向与拥抱科技的时候,我们是否能对我们现在所经历的科技进行一些解构?或者是去援引另外一个系统的观看以作为参照。而这其实也是麦克卢汉《理解媒介》中所阐述的,他认为当代之人需要自主定义他们所接触到的物品,自主定义它所接受到的知识与讯息,定义自己存在的方式,而这样的一种自由的个体,在麦克卢汉的笔下,将会被称为——艺术家。

*部分图片由艺术家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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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蒲英玮1989年出生,现工作、生活于里昂和北京。2013年毕业于四川美术学院,获学士学位;2018年毕业于里昂国立高等美术学院,获硕士学位并获得评委会最高嘉奖。